楚诏脸上原本覆盖着一层凉凉的霜雪，此刻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阴郁散去不少。
他不是早知道的吗？她跟一般女子不一样，她敢威胁他，当然也敢威胁一个小小的昭武校尉，他不就是因为她胆大包天，才对她格外关注？
想到这儿，楚诏彻底阴转晴，倚着软榻看着她。
“配合你的盘查是一回事，心里舒不舒坦你的做法是另一回事，将军你说，若相爷知道你这么下他的面子，当街羞辱他府里的人，他心里会不会舒畅？他若不舒坦，会让你主子舒坦吗？”
清辞悠然说完，外面更加安静了，连刘嬷嬷都没有动静，都是被她这番石破天惊的威胁给唬住的。
看威胁得差不多了，清辞收起尖锐，用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套路，放柔了声音道：“我等自泸城而来，第一次入京，不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事，但车厢里确实只有我和丫鬟两人，所有嬷嬷丫鬟和侍卫均能作证，将军不信的话，就来搜吧。”
外面好长一段时间安静，不过清辞和楚诏都是气定神闲，因为他们都笃定这一番软硬兼施的敲打，足够威慑到昭武校尉——他，不敢来的。
果不其然，最终昭武校尉低头拱手，低声道：“卑职冒犯了，小姐请。”
临入城之前，清辞难得发善心，想到她今天可把人家昭武校尉恐吓坏了，好歹安抚一下，便在车轮咕噜噜的声响里，丢下一句：“民间有句俗话，叫看人下菜碟，将军不妨多学着点，将来在官场上也能走得更远。”
昭武校尉看着车架远去，若有所思。
车厢里，楚诏睨着清辞：“看人下菜？你懂的倒是不少。”
“过奖，过奖。”清辞干笑。
撩开一线窗帘，帝京城内比城外要繁华百倍，甫一入城，便能听见货郎叫卖，百姓欢声，豪富笑语，清辞的神色却淡了，说：“车架会在前面转弯，是视线盲角，你可以在那个时候出去。”
楚诏敏锐地眯眼：“你怎么知道前面有个转弯？你不是第一次来帝京？”
“……”清辞暗骂糟糕，触景生情，一时没防备竟然露了馅，好在她这个人一贯是会装的，内心波动，面上依旧淡定从容，“猜的。”
楚诏：“呵。”傻子才信。
清辞摸摸鼻子，寻思着改口说托梦，他会不会信？
不料楚诏突然靠近她，极近的距离，他说话的尾音化作热气，喷洒在清辞的耳根：“荣清辞，我等着你跟我说实话。”
清辞怔住。
一怔之间，窗帘一动，他已经借着这个视线盲角，逃了出去。
他走以后，清辞还没回过神，不知怎的就想起前世有一回，他也是这样凑到她耳边说话，鼻间呼吸出的热气，烫人且撩人。
那是在什么情形下来着？
啊，想起来了……
那会她已经被贤王、荣王等人算计得一败涂地，穷途末路，被卖入军妓营，成为比青楼女子还要下贱的妓女，跟随出征的大军到边关，有一晚，来了个士兵点了她，要她去主帐伺候。
她麻木过去，帐篷里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一个坐在案桌后的男子，她没有什么犹豫，开始脱衣服，男子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静静地看着，直到她一丝不挂，方才说：“抬起头看我。”
起初她不知道是他，只以为是哪位将军，直到抬起头对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时，心下才蓦然一惊。
她细微的表情被他一眼捕捉到，噙着笑说：“看来你还记得我。”
那时候的她，明明早已经是个被生活磨得没有任何菱角的人，麻木地接受任何人的践踏，却还是在他解了身上的披风裹住她**的身体时，一瞬间触动心扉，潸然泪下。
“我不需要你这样。”他亲自帮她系上衣带，说出的话，就落在她耳畔。
清辞眉尾抽了一下，陷入回忆太深，听到一声“啪”才猛地回神，茫然一看，白少爷不知道发什么脾气，掀开帘子出去，不跟她坐一起了。
“小白。”清辞喊了一声，没回答。
白少爷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清辞想了想，没想出他发脾气的原因，想着会不会是女装穿着不舒服，白少爷不高兴了？
清辞一边琢磨，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妆匣，打开，取了卸妆的药水，倒了些在手帕上，轻轻擦去自己脸上的姜黄和乌黑……
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之前，受困于泸城的她，容貌太出众是祸事。
但在帝京，她想复仇，这张脸就是她掌握实权之前最大的利器。
她换妆完毕的同时，范嬷嬷在车架外说：“小姐，相府到了。”
清辞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春日自头顶洒落在她的侧脸上，车架边一个丫鬟看着她，“啪”的一声，手里的东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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