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想你竟都知道?”见我点头,他淡淡一笑,伸手在我头顶上轻轻一揉:“我便知晓你与旁的女子不同。”
我朝他瞪眼,将被他揉乱了的头发理好,他也不在意,牵过我的手示意我听下去:“宁太后似是病重,无暇去理后宫之事,萧陵便去找皇后说理,直言因她管理后宫不善之故使得他女儿殒命。谁知宁皇后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指着他鼻子便是一通臭骂,说萧家不过是她宁家养的一条狗,如今萧陵做了宰辅,便敢这般对她颐指气使,无异于狗咬主人,直说得萧陵恼火不已。可更让萧陵怒不可遏的是,那宁皇后竟一道凤谕要求礼部将那本停在宫中准备择日入梦华皇陵安葬的尸身火焚,说淑贵妃得异病而亡,尸体在宫中停放一天,便可能将这病再过给其他人,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礼部自是不敢违拗,谁想这淑贵妃到了竟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竟有如此之事!这宁熙当真是跋扈惯了,当了皇后更是无法无天起来……”我不屑撇嘴接口道:“这消息倒详实得紧,都是听谁说的?”
“自是从萧陵府上流出来的,”慕颜淡然应道:“只是慕辰的手腕可比你预想的要厉害得多,你猜怎么着?”他看向我,做出了个神秘的表情。见我微微摇头,他轻哼一声续道:“萧陵经此一事,自是再不会与宁家交好,而慕辰早先提拔他做了宰辅,他更是承了个天大的人情,如今这墙头草可终是如慕辰所愿,向他这个皇帝示好卖乖了。”
我怔怔听得慕颜将这番话说完,再回想起慕辰昔日与我所说的那些话,一阵冷汗不由直往外冒。他隐忍多年,甘心不为无辜的亲生父母复仇,从宁家的傀儡一路往上爬,在培植自己势力之余,又将宁家的势力一一瓦解吞并。犹记得行宫晚宴之时他欲将萧陵除去而被我阻挠遂不可得,那时我还尚自纳闷,如今却什么都明白了过来。现下他借着萧茜之死顺势将萧陵之心顺利收归己用,手腕这般高明,宁家已仅能望其项背。
放眼如今的朝堂之上,宁家已几乎式微,若不是宁太后威严尚在,宁烈手中又有一支军队,他早便将宁家如同对付澜家一般连根拔起,对这个曾让他分外窝火受气的世家必也会极尽羞辱之能事。他将全部心机用在这上面,黎民于他不过如同蝼蚁,他要的是权倾天下,万人景仰,可他却不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朝里朝外怨声载道,纵是他手腕再如何强硬,又有何资本再在那把龙椅上坐下去?
“那萧陵确是个人才,无邪一直想拉拢他,让他为我们所用,终究还是失败了。”慕颜眉梢微垂,叹了口气:“如今慕辰文有萧陵,武有宇文父子,还有那些尚不为我们所知的潜在势力,再不若昔日那般,倒真不能小觑了去。”
我站起身来,行至他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头颈:“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他低低应了一声并未多言,只是将我的双手握在他的掌心,那出奇冰凉的温度却让我微微一惊:“怎么这般凉?”
他只是摇头并不答我,我忙转到他身前,却见他眉间微皱,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模样与之前我在瑶光殿见他发病之时一般无二。
“你……可是那毒又发作了?”我忙掏出帕子替他拭着额头,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轻声道:“没什么,隔三差五便要犯上这么一回,早便习惯了。”
“不!我记得珠玑跟我说过,这毒若是不尽快除去,不出五年你便会……”我不忍再说下去,只是一脸急切地望着他哀怨道:“若是黎渊在这儿,你便不会这么痛苦……”
他摇摇头,故作轻松地朝我一笑道:“别急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把这病也就耽搁了,黎渊之前开下的方子只是针对当时之症,现下只怕这病也生了变化,一时之间也寻不着一个懂得治我身上之毒的良医,若是随意用些别的药,只是有害无益……不还有五年么?现在便担心只是徒增烦扰,倒不如先不管它,等我们打入京城,寻着黎渊了再行医治不迟……”
“可是你这个样子……”
“我答应你,绝不会在你之前死掉……独活太也痛苦,我亲眼见得父皇在母妃去世之后郁郁寡欢,终日茶饭不思的模样,便也不愿你也受这份罪……若是终究要有一个人独个儿留在这个世上受这些苦楚寂寞,倒不如让我来。”他目光灼灼,眼底满是真挚,朝我伸出小指来,示意与我打勾相诺。
我眼泪倏忽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痛苦地朝他不住摇头,他叹息一声,替我拭去那一滴滴泪,蓦地将手朝我伸来,掰开我紧握着的手指,硬是将他的小指与我勾在一起。我登时慌乱起来,忙不迭将我的手从他的束缚中抽出,他手上微微使力,将我一把抱住不让我再挣扎,我双手抵在他胸前使劲推着,他手上微松,我便向后闪去,谁知脚下踉跄,一个跟斗便栽了下去。
我一声惊呼,却忽觉身下一个有力的臂膀将我护住,我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是跌在了慕颜的身上。他背脊着地,发出一声闷哼,双眸紧紧闭着,显是疼痛异常,手臂却仍将我护得好好,没让我受一点伤。
我忙爬起身来,伏在他旁边急问道:“慕颜你……你可有伤在哪儿?哪里疼你跟我说啊……”
他只是皱眉,半晌才睁开眼,与我焦急万状的眼神对上,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哪有那么、那么脆弱……我们方才可是打了勾的,你知道我从不食言,我是不会、不会在你之前便这么轻易地受伤死掉……”
他挣扎起身,堪堪将手臂抬起,抚上我的侧脸,朝我淡淡一笑。我再也抑制不住,将他一把拥入怀中,语塞良久,终是断续开口:“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他低低笑着,偏过头来,双唇靠近,将我未竟的话尽皆封在了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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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当年秘辛
那晚慕颜终是留在了我的西厢,我们同榻而眠,几乎聊了一夜,他却谨守着本分,未曾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他知道我对他的父皇母妃还有襄原颇为好奇,便与我讲了许多他们的故事,我心中那个始终未曾告诉给他的固结已久的疙瘩,终于在这一晚消失殆尽。
记得初初与他相见,他便将我认作了襄沂,之后更是多次跟我言道我与他母妃有多么相似,我不敢与他明言,心下却颇为在意,我怕他对我的心意尽皆是由他对母亲的依恋转化而来,我不愿再在爱情中重重跌跤,这也是我迟迟未曾做出抉择的原因之一。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说你早不是原来的君倾,一切也都不是原来的样子……这些不用你说,我又何尝看不出来?”他语声淡淡,却让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那日在宫宴上初见你,你神色间皆是淡淡,好像旁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哪像现在这般,会为着相干不相干的人感喟落泪?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那场落水之灾确是把你变得越发真实起来,若说宫宴初见,我只是对你满心激赏,那自瑶光殿之后再见,却让我更是对你难以自拔……我喜欢你,并不是因着你与我母妃有多么相似,相貌如何倾国倾城,而是因为你就是你,你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那般特别的风骨和心性儿才是我真正爱上你的缘由……”
他从未这么直白地跟我说过话,我正自被睡意折腾得有些朦胧,却被他这一席话登时震得清醒了过来。我仰起头注视着他,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红,似是也因着自己方才那番话而蒙上了一层羞色。
我低低轻笑着,伸出指尖划拉着他的侧脸:“你知不知道,你也跟我初初见你时不一样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还以为看见了哪路神仙,总觉着眼前之人冷若寒冰,美得太不真实。慢慢地接触得多,才知晓你心中自有一片旁人不解的温热,而如今的你,也才是真真正正的你……”
他眼角慢慢绽出笑意来,轻轻捉住我不住游走的指尖:“所以我早便说过,我们的缘分不会如此之浅……上天让我们兜兜转转,究竟还是遇到了一块儿。”
我轻笑一声,朝他挤挤眼睛:“你父皇也像你一般这么会说话么?”
“父皇平素对我们都很严肃,唯有对着母妃才会露出欢颜,那些好听的话儿多半也只在母妃一人跟前说过,反正我是很少听见过的……”他伸出手来将落在一边的被子拉过,盖在我身上:“若是你喜欢听,我便每日说与你听。”
“不要……”我朝他摇了摇头:“话虽好听,说多了未免显得敷衍有余,真心不足。我只要你放在这里,时时记着便好……”我的手掌抵在他的心口,他覆手上来,满眼温存地注视着我:“这个地方,你永远都在。”
醒来之时,业已接近正午,叫来侍候的婢子相问,原来慕颜一早便离去了。我睡觉总是不安稳喜欢蹬被子,他都细心地将被角给我掖好,不至于让我的风湿受了寒再发作。心下欢喜之余,却也担心他的身子,那频繁发作的毒质已是弄得他疲惫不堪,若是再休息不好,这身子又如何扛得住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穿戴梳洗完毕,我直奔厨房而去,想着亲自下厨给他做些滋补的东西。将一锅银耳红枣粥熬将出来已是下午了,我盛了一碗便往前厅而去,只道他此时定然在与襄原等人议事,谁料接近前厅却未见着他的身影,往内再一细看,里面似乎只有襄原和无邪两人。
既是没见着慕颜,我端起碗正要离去,却听得里面传出一阵瓷片碎裂的尖锐之声,伴随着的竟是无邪高声的怒吼:“你凭何指责于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何曾对我满意过?我叫你一声义父,你又何曾真正待我如亲儿?”
无邪性子虽孤僻阴邪,人前却总是一副君子模样,纵是再如何着恼,也万不会如此失控才对。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昨日我向慕颜问起关于襄原之事,顺带问了一句襄原是如何得知慕辰的身世之谜,慕颜只道襄原并未与他多说,我若是好奇,便让我自行去问襄原。依稀记得澜风曾与我说,襄原离京之时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按岁数推算,便应是如今的无邪无疑。再加之他曾与宁若有过一段私情,诸般事情串联起来,竟让我心惊不已。难道……
没有证据,我不敢再行乱猜,只听房中争辩之声不绝,无邪的声音越发高了起来:“我为了让你能多注意我一点,甚至默许了你将我最心爱的女人送到宫中去做细作!可你呢?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又何曾顾虑过我的感受?”
“女人皆是祸水,爱情亦是这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男人志存高远,岂能为着一个女子束缚了手脚?我这么做不过也是为着你好……”
“你!”无邪显是被襄原此言逼得急了,拾起手边的一个茶碗又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朝襄原怒道:“我再不愿这般下去!什么岐王义子,什么小王爷,不做也罢!”
二人的争吵不绝于耳,我自觉不便多作逗留,忙转身便往外走,谁料背上忽遭大力撞击,无邪急急从厅中奔出,竟未看见我站在一旁,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撞在了我的背上。那碗粥脱手而出,堪堪摔在了地上,无邪住了脚步,站在一边,冷冷地注视着我,看得我极是不舒服。
我眼光从他那夹杂着怒意和尴尬的脸上转到远远立着的襄原脸上,二人尽皆沉默,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尴尬地挤出个笑来。无邪哼了一声,再未言语,飞快地朝王府外奔去,我蹲下身正要将那些碎瓷片收起,却听得厅中襄原沉声道:“这活不是君倾小姐该做的,既是来了,还请进来坐。”
襄原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我堪堪在他背后站定,开口问道:“岐王可有事情要跟君倾讲?”
他叹了口气,将脸转过来直视着我,满面尽是无奈:“让君倾小姐看笑话了……无邪他自小便是这样执拗,谁说他都是不成……”
我打了个哈哈,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却听他一声低沉叹息道:“你爹娘他们……唉,我未能帮上什么忙,实在对他们不起,愧对了我们当年的结义之情……”
听得他提起澜家二老,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抽痛,见他亦是满面愁苦,只得强笑着摆摆手道:“这又怎能怪岐王您……爹娘远在京畿,您纵是有心也是鞭长莫及,人已去了,还计较那些过去作甚……只要您能助得君倾和哥哥为爹娘报得大仇,君倾便感激不尽了。”
襄原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来回打量,半晌微笑道:“大哥有你这样一个通情达理又重情重义的女儿,他便是去了也能瞑目了……”
我微微颔首应道:“爹他有您这样的义弟亦是他老人家之福,之前便曾听得他提起过您,那时便即对您满心景仰,如今得见真容,君倾不胜荣幸。”
“大哥曾提起过我么?”他有些讶然,转而又是一笑:“他定是没说我什么好话罢?我那时可没少闹他……”
“没有……爹跟我说了不少你们年轻时候的事,包括襄家和宁家之间的纠葛……”我微微抬眼,瞄着他神色间的变化。他眼中蓦地放起光来,直直地盯着我,似是想要看穿我到底知晓了多少事一般。我自知这是个解开心中疑惑的绝好机会,便稍稍避开了他精明的视线,顿了一顿续道:“他说你、你跟宁太后她当年……”
我故意扼住话头不加细说,视线复又抬起与他相对,便是要瞧他要如何应答。他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未曾开口,眼中似是飘过了几许愁绪,却又在瞬时换上了一抹不屑,沉声开腔道:“不错,我与宁若当年确是有过一段情,可那都是过去了,当年轻狂不更事,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吗?”我睁大双眼与他对视,不慌不忙追问道:“君倾大胆,还望岐王莫要见怪,当年您离京之时,怀中抱着的那婴孩便是无邪罢?君倾能看得出,您对无邪表面虽冷,心中实则关心备至,哪个做爹娘的不想让孩儿出人头地,比旁的人更加出色?您对这个义子胜似亲子,何不说这便是您的亲子?他的生母是谁,您又何必苦苦隐瞒多年?您多年未娶,府中久久没有一个主母,又是为着哪般?莫不是因着如今宫中的那位,君倾实在想不出,您又是如何知晓慕辰并非皇家血脉?”
襄原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如同一块木头般呆立在地,良久方沉沉开口:“君倾小姐当真并非寻常。”
“是君倾唐突,”我躬身施礼道:“不过是君倾自己乱猜,失礼之处望您海涵……”
他面色稍缓,唇角微勾:“乱猜竟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倒是襄原小瞧了小姐。”
我愣了一愣,惊讶抬眼:“这么说、这么说……”
“不错,当日大哥为我送行,所见我抱着的那孩子便是无邪了,他便是我和宁若的亲子……”他说得轻描淡写,听进我耳中却犹如惊雷。心中猜想如今得证,纵是先前再千猜万猜,百思千想,做了多少思想准备,都经不起真相的震慑。
他见我有些愕然,只是淡淡一笑,沉声续道:“当年我与宁若互许终身,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谁料宁若她爹一句话,便要她为着巩固他宁家的权势嫁进宫去,可莫说我已与她私定鸳盟,光是我自己的妹妹业已待嫁皇家,襄沂早与先皇定情,宁若纵是嫁进了宫,又怎会得先皇半分青眼?我不愿见她和襄沂双双不幸,便欲从中极力阻挠,希望宁家能顾惜一些我与她的竹马之情,放过我们一马,我想着宁若如我一般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她若是不想嫁,谁也强迫不了她。可谁知、谁知……宁若她自己说要嫁给先皇,说她自小许愿要嫁与世间最强的男子,说我配不上她……”
原来还有这样的纠结。我心中轻叹,宁家向来唯权马首是瞻,宁若能说出这番话自也不算惊奇,只是可怜了襄原一腔痴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见我眼中流露出几许怜悯的目色,襄原竟是有些不屑,脸色登时转冷:“哼……我襄原大好男儿,又岂会在男女之情上自耽?她既是弃我而去,我便更不会再丧尽尊严拉扯不清,她愿意和襄沂分享一个丈夫,愿意受先皇如冷宫一般的对待,那我也无话可说。果真如我所想,先皇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襄沂身上,除了初一十五,几乎都不在宁若的皇后宫中待着,襄家如日中天,我知道这并非他宁家愿意见到的,而宁若她更是不会好受,我虽然心里忿恨,可又能好受到哪里去?当宫中传出襄沂有孕的消息之后,我便知道宁家此番更是没了希望,若是妹妹她诞下皇长子,这朝中我们襄家便坐得更是稳当,又何有他宁家的地位可言?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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