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你说说那箱子早不倒晚不倒，偏偏我一个人在的时候倒，不过也幸亏只有我自己看到，要不然大家知道自己运的是银子，怕就不好了。
偏偏王大哥还叮嘱我不要往外说，我看王大哥也像是不知情的样子，那东西到底是谁要运的呢？”
狗儿嘟嘟囔囔说了半宿，见时间不早了，才吹了灯，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他这几日心中都是这事，心中闷得慌，今天在母亲面前才敢稍微吐露了一点。
他以为郑氏睡着了，且娘又是个糊涂的，也听不明白，没想到当时周氏未睡，且脑袋是清醒的。
但她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小事，转眼就扔在一边了。
直到过了几日，狗儿的死讯传来，郑氏便更糊涂了，此后十几年中，她清醒的日子屈指可数。
只是偶尔脑袋清醒的时候，想起好多年没见过的儿子，郑氏心中不禁浮现一丝茫然，这件事在她心中压了这么多年，让她难受地喘不过气。
今天把此事一说，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恍惚间，郑氏又做梦了，这次梦到的不是她那死去的丈夫，而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儿子。
郑氏笑了。
却说王瑞知道今日捕快去过狗儿家后，便有点魂不守舍。
今日之举，摆明了周亭山已经怀疑到他身上来了，甚至还想牵出十几年前的旧事。
想到往日做的种种，王瑞知道自己应该派人在捕快再去一次之前就把狗儿他娘解决了，但想着多年前去世的狗儿，到底还是心生不忍。
他唤来随从，“挑上几个功夫好的，去把郑氏偷偷转移出来，切记，不可伤她性命，要护她周全。”
随从领命，很快便去了。
梁志那边是万万不能透漏口风的，不然以梁志的手段，必定要除之而后快。
这么多年，事情一桩桩地压在他的心头，简直要把人压垮了，今日之事更是事发突然，没有给人一点准备，让人有些慌乱。
心中积压了这么多事情，王瑞想要找人说道说道。
这么想着，他便提脚去了张氏地卧房。
“夫人睡下了吗？”
梁志看着守在门口的丫鬟。
丫鬟点头，“是，夫人午后便睡下了。”
王瑞道，“把门打开，我进去瞧瞧。”
“这……”
丫鬟有些犹豫。
“怎么？现在府中我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丫鬟忙摇头，虽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突然会过来，但主子的话，她是没有反驳的余地的，因此只能乖乖拿出钥匙打开门，还不忘嘱咐道，“夫人好不容易睡着，老爷可要动静放小一点。”
王瑞没说话。
门开了，他缓步走了进去。
自打张芷柔生下一个死胎后，张芷柔便跟他离了心，一个人搬到这个偏远的小院子来住。
同王府的奢华不同，这间屋子简直有些朴素了，屋中只放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且木料都已经很久远了，房间内的各色摆设也没有，只有这么光秃秃的几个桌子板凳，看起来比当初没发财之前的王家还要朴素。
那时王家也没有多少钱，但王瑞对自己人很是舍得，手中的赚的钱给了母亲一部分后，剩下的全都给了张氏。
张氏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家中很少添些新东西，但王瑞看着简陋的屋子只叹气，他不觉得是简朴是张氏的问题，反而是觉得自己没有挣足够的钱，才会让张芷柔舍不得花。
如今他有钱了，但张氏生活的却比以前更清贫了。
王瑞心中藏了事，便觉得步履沉重，看到床榻边的那个倩影，他放轻脚步走了上去。
张氏却是还在睡觉，她睡姿极其规整妥帖，双手交迭放在胸前，一丝一毫都不乱。
这么些年，两人虽然住在一个府中，但张氏总会特意避开他，因此王瑞想起上次见她的时候，竟然觉得很久之前了。
她清减了许多，面色有些苍白，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看到她耳边的一抹碎发，王瑞想伸手帮她整理一下，手伸出去，却又顿住了。
她现在应该很讨厌自己吧。
他在床边慢慢坐下，道，“阿柔，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心狠手辣杀了狗儿，恨我杀了赵大夫，恨我为了掩盖我犯下的罪行，杀了这么多丫鬟小厮。
但我没得选，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
我犯了很多错，我自己死可以，但我不能牵连了你们。
这么多年，我提心吊胆，夜里都不曾睡得安慰过，自打那个周亭山来了之后更是这样，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做的事情早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只恨这一天来得太快，我还没有和你相度余生，竟然就要结束了。”
王瑞心中有种悲凉之感，想他和张氏当初成婚后两人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没想到，一时被欲望蒙住眼，竟然犯下如此大错，从此他和张氏离心，也把一家人置于危险境地，再没有回头路。
张氏没动。
王瑞不知道她听到没有，但无论听到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妻子的面容，转身出去了。
他走后，丫鬟忙进来，看着躺在床榻上，双眼空洞望着屋顶的张氏，心中忐忑，“夫人……”
张氏没说话，仍然是睁着眼，眼神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瑞回去之后，碰到了从外面返回来的何娘子，他现在心情不佳，本想当作没看到，没想到张氏一溜小跑来到他面前，朝他福了福身，“老爷。”
何娘子现在对她还有用，王瑞不想跟她撕破脸皮，所以扯出一个笑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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